酿酒场

……她因喝了一杯甜茶而异常兴奋。

两个自杀者

自从玛丽看见爱丽丝的第一眼起,她们就同时在心中认定,对方会是自己那令人恶心的生命里,喜欢上的最后一个小姑娘。事实上,那天清晨空气冷得像万圣节的塑料刀,这两个愚蠢的女孩子在冷风中微微颤抖,像清晨刚出现在法国蔷薇上的露珠。

玛丽穿着亮黄色的雨衣披风,半边的身形隐在橘色路灯无法照亮的地方。她对着启明星挑衅般吐着粉色的舌头,把粉红色的泡泡糖用尖牙碾压成皱巴巴的一小块。她对爱丽丝说你真漂亮。这时一辆早起的绿色卡车轰隆驶过,两声猫叫,三声鸟鸣,她的黑色耳环颤动了一下。爱丽丝眯起眼睛对她笑,路灯给她打上一层朦胧的光,她像个发到棕色太妃糖果的白洁的孩子。她的白色裙子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闪亮,红皮靴随着她动作随意地摆动。玛丽在心中想,若她是只讨人厌的蜜蜂,那爱丽丝就是没人要的廉价雏菊。她并不介意为了取悦这朵雏菊而在她身边嗡嗡然作响。

在有些黯淡的星光下,她们小心翼翼靠近彼此,温柔且小声地交流,在一片昏黑中吃力地笔画着双手,说着一些我们听来稀奇古怪的事情。她们中有一个说,幼虫刚长成了蓝色闪碟,便被老园丁折去了双翼。那双苍老的手的触感让她不寒而栗,把她的童年葬在了花园。另一个说,白色的捕梦网不起作用,是因为它永远的失去了羽毛。酒瓶绿色的碎玻璃片划伤了她的手心,尖叫和咒骂让她迷失在黑暗的沼泽里。她们说,没有人会愿意接近我。她们说,没有人能理解我。她们说,没有人喜欢我。然而说出口后却又发现这似乎是个谎言,因为她们,仅仅是她们,似乎能够互相理解相识不足一小时的彼此。玛丽不再能想起那些火红色的脸颊和滚烫的伤口,她只能听见身边的人正在低声软语:你知道吗,玛丽。当我愈渐成熟,才发现那些漂浮的星星只是尘土,只是尘土而已。

玛丽的眼睛在冷风下变得干涩发红,流水哗啦像万般人马冲破了城池,她几乎就要落泪了。她向着黑暗中的爱丽丝伸出手去,头发被风吹得一团糟,只有眼睛闪烁发光:

“你是我遇到过的最温柔的人。”她大声地说。

“你不该来到这里,坐在这冰凉的红色金属栏杆上。”

爱丽丝握住了她温热的手:“为什么会来到这里,我们彼此不都再清楚不过了吗?”

“这是船票,是进入舞会的邀请函,是长久的安慰,是黑暗的绝望中仍旧明亮的最后退路。除了爱上你以外,只有这件事我有资格能够自己决定并且实行。”她似乎被“爱”这个陌生的字眼所烫伤了嘴唇,爱丽丝的脸便微微发红,天上的星星也更为明亮。

 

“我无法命令你继续假装活着,也无权要求你不许疲累。我只是希望你能别松开我的手。”短暂的沉默后玛丽说。

“有你陪伴我到最后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。”

我们都救不了彼此,她们把这些话埋藏在胃里,死亡是件必须认真对待的事情。两个潜水员与大海,两位宇航员与宇宙,两个女孩与社会相比,是多么地单薄呀。但是,也许,也许就......可惜她们都已经疲倦,她们都错过了多少次的拥抱,多少次的亲吻啊!在她们发现彼此前,没有一个人看她们一眼,没有一个人跟她们说一句友好的话,于是两朵玫瑰缓慢地枯死。此时她们已是满身伤口,被泪稀释的血快要耗尽在黑色的荆棘上,她们无法等待到星辰落尽,白昼初升,白色百合花绽放了。

于是,爱丽丝与她一同站起来向这个世界谢幕。她们勇敢地往前迈开脚步。是坠落。然后是夜,凝稠的夜温柔地包裹着她们的身躯。玛丽睁着干涩的眼睛,感觉自己像一只扫帚一样头重脚轻,又像一只绒毛破损的濒死的麻雀。她的腹腔翻腾着,仿佛装满了金蓝色蝴蝶。爱丽丝和她的手仍然紧握,她在此时此刻终于能够流泪了。泪水划过夜空。砰。扑通。水花拍击。

 

天亮后,人们在雷利河中打捞到两具女尸,她们神色安详,两手紧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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